中国古代的青铜俑

及时雨

作者简介：牛头怪，盛世收藏网资深用户，曾任“玺印”版块版主。2002年注册为盛世收藏网用户。

俑字从人，也就是人偶，用于殉葬。虽然孔夫子对俑的制作极其不满，甚至破口大骂：“始作俑者，其无后乎！”大概认为做成人的样子殉葬，太不人道（仁）了。比如，对孔子诅咒做俑人断子绝孙的动机，孟子是这么解释的：“为其像人而用之也。”但用人俑殉葬，比起商代用活人殉葬毕竟是个很大的进步，所以也有人认为孔子的意思是嫌做俑太奢侈浪费，应该回归周初的节俭，用草扎的人来殉葬。

其实先秦出土的俑并不多，北方多为陶俑，南方楚地多木俑，相比之下，本文所要关注的青铜俑就更少了。虽然三星堆四五千年前就有了人形的青铜像，但我觉得那很可能是古蜀人的神像，且未必用于殉葬，所以算不得俑。我们首先来看洛阳金村东周时期周王墓葬群里出的青铜俑：

驯鸟人俑，高30cm，1931年出自洛阳金村，波士顿美术博物馆藏

形象装束怪怪的，看上去倒像是印第安人，也许是从外族俘来的奴隶吧。

跽坐俑，没查到具体资料，只知道是金村出的，也是在国外。双手捧着空心短筒，应该是用来插放东西的。

驯鸟人的孪生兄弟——金村擎灯人，日本美秀美术馆藏。这种人擎灯在战国比较流行，出土了不少，各有特点，而且都是比较重要的文物：

战国跽坐人漆绘铜灯，通高48.9cm，1974年河南三门峡上村岭出土，河南博物院藏

战国齐国人形铜灯，高21.3cm，1957年山东诸城县葛埠口村出土，国家博物馆藏

战国银首人形铜灯，高66.4cm，1976年河北平山县三汲中山成王墓出土，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藏

战国的还有一些，比如最多见的双手举单枝铜灯的，以及骑骆驼人擎灯等，就不一一列举了。这个类型以后也一直有延续，西汉有著名的长信宫灯：

通高48cm，1968年满城中山靖王刘胜妻窦绾墓出土，河北博物院藏

东汉则有三枝铜俑灯：

东汉三枝铜俑灯，高42cm，云南省博物馆藏，图片来源：盛世收藏网“宝鉴”

需要注意的是，这些人偶制作之初的目的未必是殉葬，很多原本是实用器。但后来既然用于陪葬，乃墓中所出，也就添加了俑的属性。再有如：

唐青铜力士灯座，高11cm，嘉德香港2016年5月31日，成交价236,000港元

辽青铜婴戏烛台，高14cm，禅机（东京）2013年12月21日

明铜胡人献宝烛台一对，苏富比纽约2016年9月17日，成交价5,250美元

不过最后这个就不是青铜了，所以咱们再回到战国去：

战国彩绘青铜驭手，高19.4cm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

秦始皇一统天下，结束了战国，造起兵马俑，里面也放了两个青铜驭手：

立姿驭手俑，高91cm，重70.6kg，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藏。出土于秦始皇帝陵西侧铜车马陪葬坑，为秦陵一号铜马车上的驭官俑

坐姿驭手俑，高51cm，重51.92kg，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藏。出土于秦始皇帝陵西侧铜车马陪葬坑，为秦陵二号铜马车上的驭官俑

别处还有不知道干什么站着发愁的秦俑：

秦铜俑，高75.8mm，中国嘉德2015年11月17日，成交价184,000RMB

秦二世而亡，到了汉代，汉代人更懂得享乐，俑儿们也跟着沾光，不再只做举灯驾车这些苦活累活，变得欢快起来：

高10.2cm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

载歌载舞（伎乐俑？），很开心的的样子。有的俑甚至玩起了赌博：

西汉青铜六博俑四件套，高7.9-9.2cm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

大都会的这套六博俑，跟1974年甘肃灵台出土的那套几乎完全一样。另外网上见有人单藏一枚的，也与四件中的一件相同。可见这种四件套也是成批制作的。这种俑，原初的用途可能是席镇，四个一套，正好压四个角。

干活的事，还有胡人帮着做：

东汉青铜胡人牵马俑。马高51.1cm，重12.15kg；俑高43cm，重6kg。1976年衡阳县道子坪1号墓出土，湖南省博物馆藏

东汉还出了个牛人，1969年在武威雷台发现了他的墓，里面除了有国宝“马踏飞燕”，还发掘出整整一个青铜车骑仪仗队！

东汉铜车马仪仗俑队，马高40cm，武威市雷台汉墓出土，甘肃省博物馆藏

这个仪仗队由38匹铜马、1头铜牛、一辆斧车、4辆轺车、3辆辇车、2辆小车、3辆大车、1辆牛车、17个手持矛戟的武士俑和28个奴婢俑组成！这恐怕是目前所知拥有铜俑数量最多的墓主了吧。至于这个牛人是谁，仍是个聚讼纷纭的话题，就先不去纠结了。

爱享乐的汉代人恋生畏死，神仙思想很重，开始幻想一种长翅膀会飞的仙人（源头可能是《山海经》里记载的“羽民”）会在死后接引他们升仙，汉墓壁画里就经常描绘这样的接引主题，同时也制作了羽人俑殉葬：

西汉彩绘铜羽人，高15.3cm，重1.3kg，西安西关南小巷出土，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藏

东汉鎏金铜羽人，高15.5cm，重1495g，1987年洛阳机车工厂出土，洛阳博物馆藏

从西汉到东汉，从西安到洛阳，两个羽人的长相居然如此接近，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。还有一个迷你羽人俑，是三国时期的：

三国铜羽人，高3cm，襄樊市内环西路墓葬出土

写到这里突然发现一个体例上的问题：羽人是神仙，铜羽人如果算俑，那三星堆的神像（如果有用于陪葬的）是不是也应该算俑呢？不过呢，羽人毕竟带个“人”字，算在人字旁的俑里面倒勉强说得过去。

这个时期云南滇地的小铜人很值得一提，往往以群像形式出现，比如滇人制作的青铜贮贝器上常会有成群的人像。

汉滇地叠鼓形狩猎纹铜贮贝器（局部），通高65.8底径45.2cm，云南晋宁石寨山71号墓出土，国家博物馆藏

对动态场面的把握非常独到。再如下面这个：

西汉滇国三人一牛铜扣饰，高4宽6.5cm，云南省江川县李家山出土，国家博物馆藏

艺术手法很“现代”吧？另外，此前在长城沿线，属于草原文化的鄂尔多斯青铜器中，也有大量的人物形象。

青铜骑士形饰，东周晚期，高8.9长8.9cm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

还包括单独的人形饰，以及饰牌中经常会出现的人兽相搏形象等。对鄂尔多斯青铜器这一门类，本文就不拟详细展开了。

六朝虽然战乱频仍，经济衰蔽，而且因为佛教传入，工匠们被佛像制作吸引了精力，但也有好玩的青铜俑：

南北朝砖座舞蹈人物青铜俑，通高27.5cm，1983年津市孽龙岗南朝墓出土，湖南省博物馆藏

身材如火柴棍一般细长，虽然变形严重却依然神态可掬。

南朝青铜“四立人”构件，方5.5cm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

脑袋各顶俩鸟头，身上都有阳文铸的一行字：“承圣元年壬申”。承圣是梁元帝萧绎的年号，元年是公元552年。不知道这构件是干什么用的，这些小人做成这样又有什么含义。

检阅至此，打算先告一段落，后世铜俑另有其丰富、精彩与复杂，如辽金时期草原民族就有其自成一类的“小铜人”，值得以后慢慢去探究。写这个只是为了好玩，错漏自是难免，还请诸师友多多批评纠正，若能留下更专业的知识和观点，我也就有了抛砖引玉之功了。